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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健康观》第五章:时代呼唤大健康医学模式(四)

四、大健康医学模式是什么

(一)大健康医学模式的概念与特征

当前人类的健康事业现状是:

疾病谱出现变化,慢性非传染病成为主要健康威胁。

旧的生物医学模式陷入瓶颈,一方面应对疾病谱的变化面临困境,另一方面这一模式使社会背负的越来越重且不可持续。

人类对健康的理解以超越无疾病范畴,认识到疾病和健康的连续性,在这个基础上疾病预防迁移,开展健康管理和健康促进运动势在必行。

医学研究出现新的范式,例如生态医学、系统生物学等领域都强调系统论和整体论有助于人类对健康和疾病形成更准确和全面的认识。

重新发现传统医学的价值,中医在实践上有效性,尤其可针对疾病-健康连续谱中西医尚无法很好处理的部分(亚健康状态),及在方法论上与医学研究的新范式相契合,使得传统医学的价值在新时代被人们重新拾起,并可能发扬光大。

大数据时代,人类的生活状态、时空和场景可被数据化,这意味着疾病-健康连续谱有可能被数据贯通和覆盖,未来的发展为秉持“整体观”的大健康医学实践提供了有效工具。

在这种大情势下,人类的健康事业,呼唤新的医学模式出现,我们将这一新模式称为“大健康医学模式”(图7)。

图7.不同健康/医学模式所涉及的范畴

大健康医学模式是指,以大健康观为指导思想,以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为主线的,融中医学、生态学为一体的医学模式。大健康医学模式强调以人的健康为中心,整体全面地理解健康与疾病,强调医学研究的重心前移,从疾病医学向健康医学转变;强调对健康的预测和自我管理;强调健康促进与维护、疾病解释、预防、诊断、治疗和康复的过程中采取整体观、和谐观、个体化、多元包容性的融合性实践策略。

大健康医学模式的基本特征是:

1.整体性。人不仅是生物意义上的人,更是整体的人;健康和疾病也不是由一系列生物学测量指标堆砌就能获得良好解释的,必须在生物层面(分子、细胞和组织器官)、心理、行为和社会性层面做出整体性和系统性的解释才能达成。其次,健康与疾病并非二元对立状态,而是分属人类状态连续体上的两种范畴,这两个范畴之间存在过度状态,大健康医学模式将人之整体状态纳入关照视野。

2.平衡与和谐。大健康医学模式所秉持新的健康观念,不仅指没有躯体疾病,也包括心理、社会和生态等维度的和谐和健康。从系统观的角度理解健康与疾病,在对待病因的态度上不在以消灭为目的,重视系统中各因素之间的动态平衡,重视人体的自稳和自愈(保持动态平衡)能力。

3.多元和包容。大健康医学模式引起广覆盖,广外延的特性,涉及个人和社会的方方面,必然会涉及不同不同领域的协作和包容相处。各领域间的发展历史、现状、方向及方法学各不相同,故大健康医学模式特别强调多元和包容,各领域和环节见也只有抱持多元和包容的态度,才能构建起大健康医学模式的健康生态,这种状态下各领域才能和谐共生。

4.广覆盖。从躯体的健康转变为躯体、心理和社会健康,意味着个体要维护健康,需要从更多角度着手,行为方式及环境因素都应该关注对象,而不仅是仅在生病时求医;从疾病为中心转变为以健康为中心,意味着大健康医学模式参与者必然是广覆盖的。大健康医学模式的参与主体,不仅包括传统的医药卫生领域的人员和机构,也包括所有个体(不限于患者)、社区等相关组织、大健康产业中的企业机构和组织、卫生政策制定和管理部门、教育及文化机构和组织等。大健康医学模式的建立和推广有赖于全社会的参与。

(二)贯穿于大健康医学模式中的中医

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及人们的健康理念的转变,“生活质量”成为人们的新追求,对预期寿命,尤其是预期健康寿命的要求逐步提高。中医“以人为本”、“天人相应”、“形神统一”的健康观念,根据人体的健康状况和疾病的动态变化,以“治未病”为原则和指导(未病先防的养生防病、预防保健;既病防变,早期治疗,控制病情)的干预措施与方法,有效地实现了维护健康、防止疾病发展的目的。中医注重人与自然及社会的和谐生存状态,以养生、摄生的方法维护和促进健康。当今社会,中医能够更好地满足人们对健康和延年益寿的需求。

对于“亚健康”(健康与疾病间的过渡)状态,中医亦可进行有效处理。“亚健康”在生物医学层面属于尚无法形成明确诊断的状态;在中医上,“亚健康”对应于“已病”,指机体正气不足或邪气侵犯时机体已具备疾病的一些病理条件或过程,已有一些或部分病症(证)存在,但是未具备疾病(现代医学的疾病)的诊断标准。而中医的证是建立在“人体是具有自稳组织调节能力的”认识基础之上,不只限于疾病范畴,它是人之开放系统的整体边界效应,是健康与疾病互相转化过程的信息。因此,中医的证实质上是机体的一种反应状态,而亚健康状态作为一种以不同症状组合出现的症状群,其实与中医证的概念本质内涵是一致的。常见的亚健康状态,如头痛、头晕、失眠等均已构成中医“病”的诊断。多数亚健康个体,其体内的病机已启动,已经出现了阴阳偏盛偏衰,或气血亏损,或气血淤滞,或有某些病理性产物积聚等病机变化。其原因主要为七情内伤、气机紊乱、脏腑阴阳气血失调;饮食不节、劳逸损伤所致,涉及心、肝、脾(胃)、肾等脏器。临床表现以虚证为主,虚实夹杂兼之。中医治疗亚健康状态方面的明显优势,将中医思想理论和实践贯穿于大健康医学模式之中,使“健康-疾病连续谱”的全覆盖成为可能,此举不仅拓展中医生存空间,且必将促进整个世界医学的进化与发展,从而为全人类的健康做出新的贡献。

疾病谱转向慢性非传染性疾病是当今疾病发生发展的主要特征,行为和心理因素在这类疾病的发生和转归中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中医恰在治疗心身疾病、自身免疫性疾病与代谢性疾病具有明显优势;在治疗上,中医采用以“辨证论治”为主的个体化诊疗模式,以达到了阴阳平衡、脏腑和调的“以人为本”医疗保健目标。

随着我国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和加强农村三级卫生预防网的建设,中医诊疗方法简便、疗效可靠、副作用较小、诊疗费用低廉的优势将进一步得到发挥,可有效地解决健康需求不断增加、诊疗技术飞速发展与医疗保健费用不断增高等矛盾,有利于解决我国农村医疗卫生工作的根本问题。

研究生命活动的整体行为、演化规律及生命系统各部分间的关系,以及疾病的发生、发展和转归,是医学科学发展的趋势,这种趋势恰恰与中医的整体观念相符合,为中医学融入并促进现代生命科学的发展提供了良好前景。

中医既是一门传统医学,也是一种传统文化。中医源于民间,是人们在长期与疾病斗争中积累的宝贵经验,许多预防和治疗方法简单易行,易被大众接受。现代社会中,空气污染、水污染、噪音污染、生态资源破坏、工作压力大等诸多因素均威胁着大众健康。在这种社会环境下,食疗药膳、保健推拿、养生体操等中医传统的养生保健方法又重新被民众关注。这些方法简单有效,极易被人群接受。如此,在大健康医学模式中的中医同时也肩负着推动大健康文化发展的重要作用。

在2016年2月22日国务院印发的《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年)》文件中已明确了中医药未来十多年的发展目标:到2030年,中医药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显著提升,中医药服务领域实现全覆盖,中医药健康服务能力显著增强,在治未病中的主导作用、在重大疾病治疗中的协同作用、在疾病康复中的核心作用得到充分发挥……

所以说,中医思想理论(应当也能够)贯穿于大健康医学模式之中(见图8)。

大健康医学模式也是一种新型的医学模式,蕴含着未来医学发展的方向。在新的健康模式下,中医理论与系统生物学及大数据时代的具有契合性,自身必然也会从未来科学的进步而获得发展,她将与系统生物和生态医学等领域取得的成果相互交通,水乳交融,这是未来西方医学和中医医发展必然的走向。

图8.中医药可贯穿于整个大健康医学模式

这不是过去意义上的“中西医结合”。事实上上一波的“中西医结合”为中医的发展带来了极其负面的影响。这种将还原论为基础、高度依赖医学科技的生物医学和以整体论、具平衡和谐观的中医进行嫁接的直接后果便是,造成中医临床范围日益窄化,中医文化基础日渐式微,更重要的是中医从业者的思维素质也随着下降。李致重教授深刻的指出,20世纪80年代以后开展的中医病证规范化研究,实质上是经验(即感性、现象)层次上的“症候群”、“综合症”模式的借用。与中医本来的“知识结构的规范”和“理论思维的规范”相差甚远。从认识论讲,感性认识所见到的是事物的表象,理性认识才能揭示事物的本质。建立在中医理论思维基础上的辨证论治,即辨证求因、求机,审因、审机论治。而对疾病过程中病因病机的认识,就是对疾病本质的认识。所以当经验层次的临床诊疗被抬上“规范”的宝座之后,中医的辨证论治便名存实亡。这种以感性认识代替理性认识的“规范”,直接导致了当代中医临床疗效的大幅度下降。

钱学森等科学家曾在《开放的复杂的巨系统及其方法论》一文中针对阴阳五行原理指出:中医学就是开放的复杂的巨系统。若中医西医能实现真正的交汇,则这种交汇必须建立在新的“范式”上。近年来初露端倪的“系统医学”是西医发展的新阶段。系统医学否定了生物医学,当然,这种否定是辩证的否定,它保留了生物医学的合理成分,同时强调医学研究的整体性、系统性,在系统理论的指导下,把人体看作是一个有机联系的系统整体。这就使中医理论与现代科学理论的真正接轨提供了可能,这样我们就可以用现代科学理论对哲学在传统中医的理论和实践中存在和发挥作用的机制加以阐释,健康的而非扭曲的中医药现代化才有可能真正展开。假以时日,中医复兴和人类的新医学革命才会来临。

回到当前的健康事业实践情景中,我们应当也必须强调保护医学形态“多元性”,因这种“多元性”正蕴含于未来的大趋势之中。中医是世界传统医学中,唯一具有成熟概念(范畴)体系的理论医学。在世界上高度重视传统医学的今天,中医的复兴很可能成为推动人类医学革命性发展的强大动力。国人,尤其是医学工作者,对中医应当抱持正确的态度,正如曾在牛津大学执教的前“医学皇家教授”(Regius Professor of medicine)韦瑟罗尔(D.J Weatherall)在《牛津医学教科书》中明确指出,现代医学因还原主义方法学成为疾病研究的主流,导致致病机理成为现代医学实践的关注焦点,而病痛折磨的患者被部分或完全忽视。对此种此种失衡必须加以处理,即在医疗照护过程中必须采用“整体性方法”(Holistic Approach),重新找回那些在过去的医学实践中早已被普遍接受的,但在现代医学中就快被遗失的智慧。这里说的不仅是传统医学重视的整体论之方法论问题,也强调了传统医学不同于生物医学模式的另一个方面,即重视患者“人的价值”,而非患者的“疾病价值”,也只有不再让患者降格为疾病,而还原为人,才谈得到真正的“整体性方法”。

(三)大健康医学模式中的生态学思想

大健康医学模式借鉴生态学观点,诸如,生态间各因素相互关联的规律,多效应规律,自然演进规律,勿扰动规律,其核心思想是和谐平衡。这些生态观念助推转变医学思想,尤其是疾病观与治疗观。

这种观念要求在重新构建、调整和补充有关生命、健康、疾病、诊断、治疗、护理、预防相关理论时,必须给予包括病原体在内的自然界的其他成员以相应的存在空间,对于那些不和谐的因素、影响平衡的因素,应通过相互磨合与调整的方式加以解决,而非一味地使用暴力手段,以实现人与自然和谐与平衡的状态。

增进健康,预防疾病,要有生态学观点,不但重视机体内环境的动态平衡,还有努力构建内环境和外环境平衡。和谐生命是由机体整体相互联系的完整体系,内生的相互联动是生态学重要特点,大健康医学模式应遵循生态学内生态效应规律,指导疾病治疗和健康维护,完善丰富其整体观。

注意机体自然力,而非一味攻击致病因子,切除病灶。研究治疗规律,那些疾病,那种状态应和病因、病灶和平共处,调整重建机体的愈病能力。

上述用于疾病治疗的生态观点,与中医学异曲同工颇多契合。

(四)大数据趋势与大健康医学模式

在健康-疾病连续状态中,疾病长期以来一直处于医学界和大众关注的中心,20世纪后半叶提出的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是生物医学模式基础上的升级,反映了人类对疾病更深刻的认识,同时也提供了更多疾病干预手段。生态医学的出现同样使人类对疾病的认识跨越了一大步。作为医学基础的生命科学,其在过去近30年的发展过程中所触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研究获得的信息越来越多,比如表观遗传学的发展使人们认识到一些生活方式可以直接作用于遗传物质,在不改变DNA编码的情况下直接影响到下一代;比如DNA序列作为一种遗传语言,不仅体现在编码序列(仅占总序列的3%~5%)之中,而且也隐含在非编码序列之中。但究竟这些科学信息最终如何反映到人类健康与疾病的现象层,一直是难以克服的难题。而生命科学的研究进展是一直都是生物医学模式、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及生态医学得以发展的源泉和动力。上节中所述的系统生物学,就是科学家在努力跨越碎片化信息与整体现象间巨大鸿沟而应运而生的新型学科。如前所述,系统生物学的发展有赖于计算机科学和信息科学的迅猛发展,有趣的是,在计算机和信息科学领域,科学家采取不同的路径,以“倒逼”的方式推动了人们对医学和健康的认识。

要解决健康的问题,需要从时空状态对生老病死进行解读。近二十年来,我们生活的时空正在被不断的数据化,且速度极快(以幂函数形式增长)。

医学和健康也在进入大数据(Big data)时代。事实上,医疗领域一直都在生产大数据,过去这些数据以纸介质存储,而当前则是海量生产的数字化数据。每年,全球的生物学家生产15千兆碱基对序列(Petabases)的数据,若以普通DVD盘片作为存储介质,需要3.5公里高的光盘山才能放下这些海量数据。2011年,美国医疗保健系统产生的数据量为150艾字节(Exabytes),且按照成长率计算,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达到尧字节(Yottabyte,相当于1024千兆字节)。欧洲生物信息学研究所(EBI)目前存储的数据量为20帕字节(Petabytes,千兆字节)。随着高通量设备(如自动测序仪)价格的降低,小型试验项目也可以成为大数据的生产单元。

当今,许多研究都是大数据研究、大数据存储,从大数据里面挖掘新信息,比如现在诊断某种疾病,医生可能需要调用患者的基因数据、从小到大的病历等大量数据。而比医学范围更广的健康事业的发展,更需要大数据,大科学,大模式的支撑。健康领域的“大数据”,包括医嘱录入系统(CPOE)、电子病历(EPRs)和临床决策支持系统(病例记录和处置方案、影像、检验、社保等)数据;医疗器械/可穿戴设备传感器生成的数据;电子媒体(如网页、博客、微信及其他平台上的)信息及广义健康信息(健康新闻及医学期刊文章)等。

在小数据(Small data)时代,生物医学的研究范式是先建立理论假设,通过逻辑推演手段建立理论和结论之间的因果关系,再由广义的病理学指导临床实践,即“自上至下”(Up to Bottom)的模式,有趣的是,着重处理大数据的系统生物学在其研究范式上也具有这种“自上而下”的先理论后结论之特点。小数据时代,因很难掌握全体数据,只能以样本取代整体,而由此发展出种种统计技巧再去推估母体的概况。

受惠于计算机革命、生物高通量设备、生物传感器和可移动设备的进步,在大数据时代,生产、掌握和处理总体资料已不是梦想,可以不再拘泥于统计观点。在大数据领域,数据数量远比数据质量更重要,只要能握有巨量的数据,即便数据有瑕疵,也能过滤、淬取出数据的精华。大数据最具颠覆性的一种思维模式在于重视“相关性”,而不再追求“因果关系”,即不需知道“为何如此”,而要知道“正是如此”,此即大数据理论的核心“表征理论”(Representation Theory)大数据理论真正的魅力就在于它可以把理论分析“屏蔽”掉,无需再从构建假设入手,经过分析和证明推演,直接能将最终结果昭示出来。大数据为人们从过去几百年来的西方医学研究的既定思维中跳脱出来提供了工具。这也是传统上一些非医学领域,如IT业,可以对医学行业的发展形成“倒逼”的原因,当然这一现象也可被视为“业态融合”。这种融合拓展了医学的范畴,为从疾病中心向健康中心的范式转换提供了一种新方法和有力工具。

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将单独的数据点汇总成为规模超大的数据库,再藉由人工智能算法的分析,让人们可以发现只能在整体层次看到的规律性、相关性与改变趋势。通过大数据分析,可确定是那些患者耗费了最大量的卫生资源,或确定哪些个体可能具有不良预后之最大风险;确定无明显患者受益性或成本太高的治疗方法;通过识别可触发不良事件的环境或生活方式因素,来减少患者重复入院的现象,并相应的对治疗方案做出调整;为个人提供做出正确健康决定的信息,更有效的管理健康,同时指出更健康且较易实施的健康生活方式。大数据展示出强大的预测能力可以在整体层次(预防)发挥作用,一些具体实例使人们对大数据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如谷歌在2009年已能成功预测N1H1的爆发。又如在个体化健康管理方面,2013年5月,安吉丽娜朱莉依据个体化基因分析,为避免乳腺癌风险而接受双乳乳腺切除手术,随后还可能切除卵巢以降低致癌风险。再如,信息产业巨头GE和Intel正在联合开发大数据项目“魔毯”——在地毯中内置传感器来感应无人照料的老人在下床和行走时的速度与压力,以预判是否有跌倒风险,并在数据异常时候能及时告知亲属。

在将来的健康领域及传统医疗行业中,我们会看到快速、广泛的使用大数据分析。大数据在健康领域的发展处于起步阶段,但飞速发展平台和工具可加快其成熟过程。

常有人说中医药在科学性上是存在缺陷的,无法实证、无法重复的。中医理论一直处于表象的、直观的、猜想的哲学思辨阶段,而没有像西医那样,从古典思辨哲学中走出来,使之成为一门独立的实验科学。但在大数据时代,如果我们说,表象-结果之间存在一个黑盒子,现代医学则是在黑盒子中进行因果破译工作,而中医则是在盒子外进行健康实践,或者说中医是因自身局限而绕开黑盒子在盒子之外对疾病和健康进行阐释。这和大数据时代是颇有些契合的,同时,不难预见的是那些在过去中医药领域难以进行阐释的部分,也可能通过大数据理论和工具获得新的发展。

大数据时代并不排斥逻辑推演,两者属于不同的思维和实践范式。生命科学研究即需要传统的“小科学”项目,也需要新兴的“大科学”项目。在此,我们只是要强调在逻辑推演之外,还存在另一种有效的大数据范式。许多科学家认为大数据的发展反过来也会使小数据研究受益,即大数据研究所获成果,可以为小科学项目向何处发展提供新的框架和指引。

在以健康而非疾病为中心的健康模式中,所涉因素极多,从遗传、细胞、分子、组织、器官、行为、情绪、情景行为到活动场域,生态,社群,文化,政策,经济等诸多方面无所不及,这就是说要实现整体健康的目标,从各模式所及的人类活动范畴以及所作用的健康-疾病连续轴两个向度上来看,生物医学模式、生物-心理-社会模式和生态医学模式都不全面。故我们认为,整体健康目标的实现需要新的观念和新的工具对旧的医学模式加以补充。所谓新的观念指“整体观”和“多元观”,新的工具指系统生物学和大数据分析工具,只有将新的思维方式和新的科技发展结合起来,才能将生物医学产生的片段化知识重新纳入关于健康和疾病的整体知识之中,才有可能形成关于健康和疾病的更准确认知,由此才可能突破生物医学的瓶颈。

(五)大健康医学模式如何指导实践

首先,我们以卒中患者的个体生命历程为例在宏观层面关照其“整体健康”(见图9)。一位卒中患者会先后经历健康个体→卒中前状态(亚健康)→卒中→治疗阶段→卒中后康复/预防复发→康复后生活几个阶段。在上述各不同阶段,个体所面临的“健康任务”不同,在疾病阶段是“医治疾病,解除痛苦”;在康复阶段是“防止复发,提高生活质量,早日回归社会”;在卒中前阶段所面临的主要议题是“增进健康”;而在健康阶段他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维护健康”。另一方面,该个体从健康人走向卒中患者,再从卒中患者回归社会的过程中,他所生活的场域亦不断发生变化,个体活动范围在家庭、社区、工作环境,人际环境、生态环境、健康服务机构(医院和康复机构)等场所不断变动。

既然我们强调21世纪的健康观念已经超越了之前的疾病中心模式,既然我们强调了疾病-亚健康-健康之间并无了然界限而是一种连续的个体状态,那么过去的医疗模式当中仅以医疗场所为中心,仅以治疗和预防两者为中心的医学模式就无法达成整体健康的目标。如我们在图9中所见,一个卒中患者所面临的与健康有涉的因素有很多,但目前的医学模式(不论是生物医学模式,还是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并未能对那些与卒中是否能够最终成为疾病及患者在回归社会过程中所涉因素进行合理有效的处置。而上文所及的生态医学在卒中个体之“整体健康”中又仅为一个环节,即人类很多健康议题并非生态医学所能涵盖。

图9.当前医学模式对卒中的干预

注:目前的医学模式对卒中的处理围绕3个方面展开,分别是治疗、预防和卒中后照护。这3个方面所涉因素众多,但在现行模式下仅对其中部分因素进行干预(以“——”表示)。而与卒中是否发病和康复后的回归社会同样息息相关的“卒中前状态”、“家庭”和“社区/公共健康”等议题方面的有效介入并不多。

所以,我们并不认为在以“整体健康”为目标的新型健康概念之前提下,单一一种模式就能够达成此目标。

在卒中患者的健康-疾病连续轴上,如在卒中前状态和卒中后康复的过程中,当前的生物医学和生态医学所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而在健康到亚健康这两个状态下,有效的健康管理非常重要,它一方面需要依据大数据进行个人健康风险管理;另一方面需要有效的“干预”方式,除认知和行为管理之外,中医理论和实践恰能在促进和维护健康中发挥其重要作用。在更大范围内,接受健康教育,在健康文化下塑造良好行为方式和健康人格,处于健全政策法规的覆盖之下,生活在健康的环境中等非医疗因素一同发挥作用,才能使个体达到整体健康(覆盖整个生命过程的以及关照身-心-灵)的目标。

大健康医学模式提倡“整体性”和“多元化”的实践,在不同的健康状况(健康-疾病连续轴)下,个体所面临的健康任务是不同的,应采取多层次、多元化,多系统的手段,既帮助人恢复健康、促进健康,同时注重人之内外环境的和谐共处、共生。在健康人群中倡导和健康行为,如运动和养生手段;对处于健康和疾病之间的状态(亚健康,亚临床),采用行之有效干预手段(如中医)以促进个体恢复健康状态;在疾病治疗领域,在当前以生物医学为主流实践模式的同时,应当对未来医学持开放态度,这是因为当前主流的生物医学模式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与具有“整体观”的新兴领域(系统生物学、大数据分析、生态学等)相汇流。健康维护和疾病治疗上的“整体观”有两个正要意涵,一是“个体化”,借助生物科技和计算机科技的不断进步,医学最终的落脚点将从人口医学转向个体医疗,从群体健康转向个体健康;二是对个人进行“全生命历程”和“全生活场景”的健康关怀和疾病照护。通过大数据分析工具,个体的遗传数据、生命历程、诊疗记录等将会构成健康行为的参数背景,随着个体化医疗的进步,“患者”有可能从“医院”等医学建制中解放出来,一方面患者因从医疗建制当中摆脱出来,而处于简单的医-患关系之中,而重新获得了自身的身份价值;一方面,患者从医院回归家庭或社区治疗,这种治疗场景的转换本身,对患者预后和康复也具有重大意义。

在大健康医学模式指导下的健康研究与服务,绝不仅是单纯的生物学方面的研究与服务,而是医学与社会学、生态学、信息科学等其它相关的自然科学及人文社会科学的结合,在研究和实践范式上,也不应仅限于因果推论的指导,同时也要重视相关分析和非结构化的结论。

人的生理、心理、生活方式和行为、生态环境、社会环境、宗教习俗、社会经济地位等各种社会文化因素都与人的生命、健康和疾病的发生发展息息相关,故健康和疾病问题并不是单纯的医疗卫生所能解决的。

大健康模式所倡导的实践绝不是仅围绕疾病展开的,也包括采取中医药干预来促进亚健康人群的健康恢复,还实施高效的和个体化的健康管理方案,通过健康文化和健康教育培育个体良好的健康人格和健康行为等。在宏观实践上,也包括制定健全的政策和法规以形成对健康事业有力支撑,并重视生态文明维护,积极进行新型健康文化建设,扶持大健康产业健康发展等环节,以形成具有可持续性的大健康事业发展的支持环境。

大健康医学模式既是社会发展对医学提出的新要求,也是医学实现科学发展的必然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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