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朗征文｜看见

第二届沁朗杯全国青年文学有奖征文

初选优秀作品选登

九月，我就要去校区组织部值班了。尽管在这之前我已做好思想准备：办公室现有一位陈老师，她的眼睛看不见。因此，我的职责不仅是协助老师完成部门工作，更重要的任务是辅助老师在工作上的日常生活，做老师的“眼睛”、能干的助手。但我的心里仍忐忑：我能细心地做好这份工作吗？我能设身处地为老师着想，体会老师的困境，更好地服务老师吗？

第一天上班，我来到老师家楼下，按响五楼门铃，老师就准备下楼了。她会顺着楼道旁的栏杆，一步一个阶梯，慢慢走下来。她身子笔挺，神情可亲，看起来很有朝晨的兴致。当老师走完了最后一级阶梯，我边提醒“老师，我们到路面了”，边将右手臂抬高，迎接老师。一搀扶上老师，我们就朝办公室方向前进了。学校是山路，常绕弯盘旋，对明眼人来说尚要当心脚下路，更何妨对老师来说。因此，在值班的路上，我谨慎小心，路遇石头及时提醒老师绕过、跨过，不敢出错。

日常值班时，我坐在老师的对面，充当老师的助手。老师坐在桌前，自行操作装载读屏软件的电脑，阅读网页、下载文件、听读文件、学习文件，时不时考查、提问我对党史常识、时下热点的掌握情况，还能使用读屏智能手机发送短信。面对这样坚强自立的老师，我真是佩服不已！

但有一天，我却深深伤到了老师的心。那回，上午下班时，老师决定在办公室里吃午饭。我将饭菜买好送回办公室，打开饭盒、摆好碗筷后，我提醒老师，可以开动了。这时，老师摸索着筷子两端，判断头尾。我瞥见了老师稍显无助的情境，心里一酸，就悄声问了句：“老师，要不我喂您吃吧？”

只听“啪嗒”一声，手上的筷子倏地被拍落在地。老师显然听到了我那句不“仁道”的话：“小爱啊，老师如果还需要等你来喂饭吃，老师早就在几年前就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吗？在伤口上撒盐，固然让人难受；可是，若在伤口好不容易结疤处滴下所谓悲悯的泪，伤口裂开，是不是更使人心碎？……

“好几次了，总听到旁人窃窃说道‘看看这个人，眼睛看不见了，就什么也做不了，是不是连澡都要丈夫帮忙呢？我每天早上都看她丈夫拎着菜篮去买菜，可悲啊！真是替她家人感到难过！’你说，老师如果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哪还有今天！……”

老师话音未落，我的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老师，对……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冲撞了您！您……别懊恼，虽说您不能看见，但……但结果不一定最糟糕。”我磕磕巴巴，颤颤地说道，“我曾在书里看过，说盲者会比聋者更幸运。耳朵听不见的人，即使眼睛看得见，但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与他无关，他被无情拒绝参与交流。渐渐地，口头表达的官能也会受到限制，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悲伤无力的事！但若对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他还有其他途径，可以听读、表达、感觉，最重要的是可以思考，细致地思考。因为所‘见’所得，都从触觉、听觉而来，这些日常生活的信息会让大脑重新再‘经验’一遍，因此，老师的脑细胞比我还活跃，您的想象力也更丰富些！您信么？我是相信的！我知道，这样的话语对聋者很不敬重，但我确实私底下也以为是这样……”

老师叹了口气，说：“我曾跌到谷底，这种深深的挫败感是任何人无法亲身体验的。后来终于算脱离绝望的低谷，鼓起勇气、继续活下来了。也谢谢你带给我的宽慰！”

后来，老师向我讲述了她的双眼从健康到失明遭逢的厄运，视线由清晰到朦胧再到完全看不见，这其中所能遇见的艰辛和苦难让我难以想象！老师也曾捶胸顿足过，为何命运如此不公、残酷！生活的形势伴随视力的限制愈发严峻。视力受限，生活受限，家庭受限，事业受限。老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苦苦挣扎在困顿迷惘、悲哀绝望的边缘。在看清生活的残酷真相后，终于走出阴霾。失去了眼睛，生活的基础步骤要重新学起：吃饭穿衣、行动往来自不必说，使用手机、习惯听读、照顾家小、保持学习等要求更高的生活难题，一一排在老师面前。老师在家人亲友的帮助下，如同涅槃，重学如何生存，慢慢调整至最佳的心理状态。她以充沛的战斗力，投入到生活中的无边奋斗中。千磨万击还坚劲。风雨过后，在老师的脸庞上，在那双表面看与正常无异的眼睛里，依旧放射着坚毅的光芒，书写一种历尽凄风苦雨后的淡然与安宁。我对这眼神充满了无限的敬佩与尊崇。

上帝如果曾经剥夺了人们一些东西，它必同步也准备了一些东西给人们。不过，并非每个人都如此振奋、有幸，都能够得到来自上帝额外的馈赠。因为，大多数人们都陷入了与厄运来来往往的交缠中，无法自拔。我的老师尽管失去了用双眼领略生活风采的机会，但我坚信，她的感觉和思想却比我们更加敏锐。凭借坚强的意志力，老师战胜了失明的恐惧，克服了内心的悲哀，打响了人生漂亮的一战！

后来，因山路多有不便，学校于假期内组织人员对道路进行修整扩宽，铺就了一条平坦宽广的柏油路。这意味着老师以后上下班的路更好走了。是的，老师以后的人生之路也越来越好走。真好！

我坚信，因为有省悟，老师能比我们感受到、“看”到更加美好的人生风景！看见，有时不一定是用眼睛；用心，方能领略更美的风景，体会更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