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华润》8月刊《梦回童年》
文/秦丽华
【华润银行东莞分行】
“夜梦嬉游童子如,父师检责惊走书。计功当坒春秋余,今乃初及桓庄初。怛然悸悟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钓鱼。”
------苏轼《夜梦》
苏轼的《夜梦》写的是梦回童年,虽然有一定童趣但觉得心酸,梦中出现的一切总比现实感受更为真切强烈。
极目霓虹尽,皎月上星天。温润黏腻的夏夜,没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在昼夜不停歇的城市声音中,头脑中朦胧回旋读过的《金刚经》,“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想着不眠的夜里可有几人愁。
最近经常梦回童年,奶奶家欢快洒脱的大黄狗、一望无际的高粱地、延绵不断的山峦沟壑,奶奶把烀熟的嫩玉米摆在餐桌上,特有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屋子,还有香瓜、花生、豆角,红的发亮的西红柿、翠绿的青瓜、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盘……像电影默片一样,不同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现。忽然从梦中醒来,怅然若失,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真实。
我们都是漂泊者,不得不长大,又远离故乡,在陌生的城市尝试扎根。比不上那些驻扎一处、缓慢生长的植物更了解脚下的土地,我们习惯性的迁徙,南方人到了北方,北方人到了南方,辗转在不同的城市,把一个个他乡当成故乡。
一路的远离和不断的成长,童年和故乡却从来没有消失,而是铭刻在意识底层,每一个念头兴起、每一个眼神言语,都流露出剪不断的牵绊。
镜头的光圈不停变幻,定格在很多转眼即逝的瞬间。童年是美丽的梦,五彩缤纷、色彩斑斓,像大雨后悬挂在天空的彩虹一样绚丽。那些童年的趣事,像一颗颗明亮的小星星在天空中闪烁,也像漂亮棉花糖甜丝丝的味道沁人心脾。
小时候最爱呆在奶奶家,每晚枕着她的胳膊、环抱着她瘦弱的肩膀,才能安然入睡。夏天的夜晚,繁星满布,不安分的我,总是拉着奶奶陪我一起躺在屋顶的凉席上,看不眠的夜空,听奶奶讲遥远的神话故事,听水浒传、西游记里一个个人物被奶奶叙述的活灵活现,小小的心里装满了对未来和远方的期待。
幼时,家里有一大颗栀子花,一米多高的一簇花树,树根分裂出很多分支,分支又不断分裂成小支,花落又花开,陪伴了我所有的儿时时光。最爱在花开最好的季节,摘下几朵洁白的花朵,外加几朵未全开和未开的花骨朵,插在花瓶中摆放在客厅,整个屋子就只剩下芬芳馥郁、清馨雅致的花香。
等多几天,花瓶中的枝干根部就长出新的密密麻麻的根须,便可以移栽至装有泥土的小盆中,精心培育,又是一颗新的小树。那时还没读到刘禹锡,没听过“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的诗句,只是觉得颜色淡雅的白色小花瓣静悄悄地散逸着既淡又浓的清香,一味地喜欢。
记忆中的童年有金色的田野、青青的小河,微风蜷在山的怀抱,一条并不宽敞的小路在山间蜿蜒通向奶奶家。晨早第一束阳光轻抚大地,山崖里清凉水流满溢而出,丰姿绰约、迎风绽放的羞花有点点滴露,洼地池塘中的鸭群开始戏水泳游,小伙伴就开始在窗户下大声叫我——快,有蜻蜓!
20多年倏忽而过,恍惚间在梦中遇到童年和儿时自己,醒来又面对厚实的陌生。奶奶家早就搬了,当年野外玩耍的欢声笑语、放学途中的畅谈吟唱、雨天采野果的记忆,都留在了脑海中。
远离故乡的人,平时感受并不是特别强烈,而是日积月累在心里逐渐的空出一个洞,永远回不去那片篱笆院子了,穿不过被肆意滋生树木折断的山路,看不到被风雨摧残倒塌的老屋,永远失去的快乐园地,也离开了我的青葱岁月。我不断的回首驻足,然而时光仍然扔下我轰轰烈烈地向前奔去。
我始终是唯心主义者,推崇理性、现实又觉得隔阂遥远。在行走和成长的路上,很多事情如泥牛入海、很多人雁过寒潭,在这些不得已中,我也不是那个荷戟的余勇,更愿意当一个行脚僧,一路前行、一路看风景,在美好的微毫间生感动,行囊满满然又满心满眼是空。
日本作家松尾芭蕉写“月日如百代之过客,流年亦旅人也。艄公穷生涯于船头,马夫引缰辔迎来老年,日日羁旅,随处栖身。”我们喜欢颠沛流离,大概是因为还心怀梦想、想去更远的地方,或者我们已经习惯在不同的生活中遇到新的自己,痴迷于这份惊喜,所以一直在路上。
而大大小小的理想们,恰好都住在需要一段跋涉才可以抵达的远方。理想不会一蹴而就,坚持也不会一无所获,前行的路上,每次想到童年时光、想到故乡,都给我新的启发和思考,前行虽有隧道,但终会有出口的亮光温暖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