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中医其实很简单——“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之临床实践

都说江南像一位柔情似水的姑娘，当下最是一年春好处，诊室来了位老年男性患者，面色黯黄，刚坐下来便痛苦地说道：“吴院，快给我治治这个老毛病，这个胃呀，每年一到这时候就不舒服，像是有石头压着，闷得慌。”

听到这里，我像发现宝藏一样看了看老师，这不就是跟前两天香港来的那位女患者相似的症状吗？记得那位中年妇女还像抱怨负心汉一样说“每年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季节”让人印象深刻。

为什么很多人一到春天就会感觉到胃脘胀闷不舒，反酸嗳气甚则口干口苦呢？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也是每一个中医人入门必学的第一课，那就是——天人合一的整体观念。

天，指自然；天人合一说的是人与自然为一个统一的整体。《素问·宝命全形》说：“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人产生于自然界，依赖自然条件而生存，因此我们的生命活动必然受到自然环境的影响。

另一方面，《素问·六微旨大论》谈到“上下之位，气交之中，人之居也”，我们人处于天地气交之中，因此我们的生命现象也属于自然现象的一部分。总之，自然变化的某些法则和我们生命活动的原理是一致的。

记得第一天随老师门诊他便要求我们把二十四节气背熟，让我们务必掌握四时变化的规律，这些看似与疾病无关，仔细一想却藏着诊病治病的大奥秘。

我们说人秉大气五行而生脏腑，春应肝木疏泄条达之气，有如草木破土抽芽之势。草木无土不长，相对应的，人体脾胃属土，为后天生命之本。草木在生长过程中需消耗土中营养，人体生命活动亦有赖于脾胃之土的供养。

现春天肝木旺盛，看路边枝丫一日一新装便能很好地体会。我们人体在经过冬天的蛰藏以抵御寒冷之后也需要肝木的宣发之气来推动新的四季轮回。草木萌动吸收土里的营养增加，人体启蛰消耗自身的土气也多，所以平素消化功能本就脆弱，本就土虚之人一旦到了这个季节症状便更加明显。

人身土气指的是胃之阳明燥土和脾之太阴湿土。脾主升清，胃主降浊，一升一降构成人体生命之机。脾升则清，胃降则和，如两个齿轮凹凸配合才能持续啮合运转，人体升降枢纽正常生命之轴方能正常运转。否则就像眼前这位患者，脾胃升降失和，气机痞塞，表现为胸腹胀满憋闷，反酸嗳气，食欲不振，甚则见恶心、呕吐等胃气不降反逆于上，肠鸣、腹泻等脾气不升而注于下之证。

再一详诊，患者口干明显，四肢沉重乏力，自觉咽喉有异物感，舌质暗红，苔少间见有裂纹，脉弦滑，此为寒热错杂之痞证兼见少阴症。咦？与前两天那位妇女胸闷，口苦，大便质烂难解，舌红苔白，边有齿印的肝郁脾虚夹湿并不全然相似。

我想根据二十四节气圆运动规律也许可以这样理解：春天藏于地下水中的阳热之气升发以使万物生长，然而在升出地面之时，由于地面土质有干燥有潮湿，有板硬有松软的不同，其所受阳热之气的作用理当有所差别，因此，不同土壤环境下的草木长势自然也不尽相同。所以即使患者主诉一样，在临床辨证施治中也要细心观察，区别对待。

候之所始，道之所生。根据《伤寒论》第149条：“……若心下但满而不痛者，此为痞，柴胡不中与之，宜半夏泻心汤。”，又因患者兼有少阴咽喉不利，曰“少阴病，咽中痛，半夏散及汤主之”，于是老师开出处方如下：法半夏30g  桂枝15g  炙甘草15g  黄芩10g  黄连10g  党参15g  大枣15g  白术15g  茯苓15g  厚朴花10g  百合30g  乌梅30g。

这里老师一再提醒我们，虽然患者苔少间有裂纹证属胃阴不足，但他亦有脾虚夹湿证，若投石斛、玉竹等养胃阴却过于滋腻的药物则脾土运化更艰，胀气愈甚。准确的补法应该是轻灵活泼，不碍邪气地通补。这一点细节对我影响很大，回想在校时曾用参芪姜枣和甘草等药以滋补脾胃，结果整一周都处于不知饥饿的纳呆状态。

绘画并非谁都会，赏画却相对容易。作为跟诊学生，此方一出我便能想象到患者喝下药后长舒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的情景。此主方半夏泻心汤舍性取用，以半夏为君，化痰和胃，降逆消痞，通过补中健脾，辛开苦降以运化湿浊，畅达气机，复其升降之职。又以百合、乌梅养阴敛阴以制其肝阳，另外兼用半夏散及汤散寒利咽化痰，一味桂枝代干姜辛开之功，又兼散寒之力而不助热，竟镶嵌得如此巧妙。

服药一周后电话随诊，果不其然，患者满闷不适感消失，已无需复诊。而前面所说到那位香港妇女，经辩证后以半夏泻心汤为主方加味柴胡、香附、玫瑰花、素馨花等疏肝理气药后症亦大减，不再复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