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中国的医疗界,颇不平静。一南一北两条悲伤的消息,令无数同行们痛侧心扉,泪流满面。
作者 | 烧伤超人阿宝
来源 | 烧伤超人阿宝公众号
一个是刚刚步入医生生涯的新人,一个是德高望重的专家。一个无声无息死于宿舍,一个血肉模糊险死生还。
当重伤的医生在手术室抢救的时候,那网络上暴民愚民的欢呼与喝彩,如同一把把尖刀一次次刺向医生们的心头。那一句句恶毒的话语,胜打,胜骂,胜杀,胜刮。
在很多年轻医生和医医学生中,悲伤正变成悲愤,悲愤正变成愤怒,而愤怒,正在演变成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今天,当我疲惫不堪的从手术台上下来,我微信上有几十个朋友的消息,他们问我:阿宝,你为什么不说话?
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喜欢读书,多年来不知道买了多少书,由于居处狭小,旧书绝大部分都处理掉了。但是,有一本书,跟随了我二十年,里面需要掌握的内容我已经滚瓜烂熟,却始终舍不得扔。
这本书,叫做《黄家驷外科学》。二十年前,这是中国最权威的外科参考书。
二十多年前,买这部书的时候,我大学还没有毕业。这部书的价格,相当于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当时我身上的钱不够,厚着脸皮和书店经理请求后,给我减免了一部分。
那一天,我没钱吃饭也没钱坐车,一个人背着厚厚沉沉的一部书。从城市的最东面走回城市最西面。回到学校,又累又饿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奋的拿出笔,将“医学生誓言”,一笔一画的抄在书的扉页上。
“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与荣誉”。这是我们所有人,在进入大学走上医学这条荆棘路的那一天,都庄重许下的誓言。
买这部书的时候,我大学还没有毕业。但我已经决心要做一名外科医生,而且,要做最好的外科医生。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的梦想,远未达成。但当年的誓言,却始终未敢忘怀。
参与重大抢救,几天几夜连轴转抢救病人累的差点昏倒的时候,我不曾忘怀。
在北京读研,老婆用一个人微博的薪水支撑全家开销,连续三年没舍得买一件衬衫的时候,我不曾忘怀。
早上八点做手术做到凌晨两点,头昏眼花骑车回宿舍用冰凉的开水泡方便面充饥的时候,我不曾忘怀。
一次次被医闹侮辱谩骂,甚至受伤住院的时候,我不曾忘怀。
我是医生,我的岗位和战场,是门诊,是抢救室,是手术台。无论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忘记我的誓言,放弃我的职责。
我也年轻过,历年来在记不清多少次的伤医事件中,我也曾有无数的愤激之言。但最终,所有的牢骚和抱怨只能停留在口头。我们终究无法抗拒患者求助的眼神,无法违拗内心的良知,无法背弃已经刻入自己骨髓和灵魂的誓言。
无论多难过多伤心,身为医生我们依然别无选择。离开这行业,舍不得;破罐破摔,做不到。再生气再郁闷,还是得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看病做手术,想敷衍了事,自己良心这关先过不去。在无数的牢骚和愤怒之后,我们只有继续走向门诊走向手术室,努力在自己被病人砍死前,再多救几个病人。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自从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举起手臂许下誓言,这一切,就成为我们的宿命。
我从来,从来不曾想做什么意见领袖。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是个普通医生,我只想安安心心救人,安安静静看病,我只想岁月静好,浅笑安然。
然而岁月并不静好。一次又一次,血流的太多太多了。多到了我无法视而不见,无法置之不理。
于是,我只有在繁忙的医疗工作之余,去承担那些道德和良知要我必须承担的东西。
这份担子,太重了,重到了我几次不堪重负。与做战士相比,做医生真是太简单太轻松了。
从徐州丢肾门到潍坊纱布门,从衡阳医闹到惠民事件。我和朋友一起,执着的,艰难的,战斗着,呼吁着。
而令我欣慰的是:我们的努力和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一个应该承认的事实是:这两年,涉医暴力虽然远未禁绝,但总体而言,医生安全问题确实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和改观。无论媒体、警方、还是各级主管部门,都在出现明显而积极的变化。
是的,我知道,这一切远远不够。是的,我和你一样,希望立刻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是,我们也都清楚,这需要时间。医疗界,还需要咬牙忍耐一段时间。
浙江和天津事件,自媒体联盟理事会全体成员,都在关注和监督。国家各级有关部门,也都在积极行动和处理。事情,应该会有一个合理的解决。
作为一个前辈和学长,我想对年轻的医生和医学生说几句话:
在和涉医暴力斗争过程中,需要有人冲锋陷阵,需要有人作出牺牲。但冲锋陷阵作出牺牲的不应该是你们。你们还不懂的如何冲锋,你们还无法承受牺牲。冲锋是我们的责任,牺牲是我们的义务。如果你们还相信阿宝,如果你们还相信你们的前辈和老师,请你们把战场让给阿宝,让给你们的师长和前辈。你们的战场,在病房,在教室。
维权靠的是理智和逻辑,不是冲动和莽撞。阿宝老师的力量不是来自脏话和骂娘,而是来自对政策和法规的了解和掌握。阿宝老师从来不做任何亲痛仇快之事,而是始终坚持拿着国家的政策,党的指示,拿着党纪国法,拿着各部委文件,去死磕去讲理。这,也是最有效的维权方式。
如果你们还相信我,请务必保持冷静和理性,万勿做亲痛仇快之事。
我也请所有医疗行业的老兵们,不要鼓动孩子们去做任何不理智的事情。我们应该承担的事情,不要让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参与进来。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悼念,是坚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