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底,我院举办了一系列建院60周年纪念活动,邀请了多位名中医做专题讲座。在28日举办的纪念大会上,国医大师张大宁教授就“学好经典指导临床”的主题,向到场的200余名与会者讲述了对中医经典学习的看法。这也是我市首次邀请到国医大师级别的中医专家来湖讲学。
张教授认为,中医学四大经典,即《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建立了完整的中医药学理论体系,到如今依旧对中医临床实践有指导作用。学习经典是中医临床医生的必修课。“只有反复研读经典,才能成就一代中医大家。”张教授说。
半部《论语》治天下
一部《伤寒》治百病
“什么是经典?首先其必须是一本书,其次成书时间要比较早,第三要在学科建立或者发展过程中起到过历史性的推动作用,最后到今天依旧有指导作用。”张教授说。就像《诗经》、《楚辞》之于中国诗歌,《资本论》之于马克思主义,对中医学来说,符合这些条件的经典就是四本书——《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
在很多人眼中,对中医的概念大多局限于切脉、汤药、针灸、推拿等,似乎“一根针、一把草”就能涵盖中医。但在张教授眼中,这是对中医学的无知,甚至亵渎。中医学拥有一整套独立于现代医学之外的完整的医学科学体系,包括人体生理、病理、诊断、治疗、预防、保健等各个方面,远非简单的中医药活动。
古人说“肩膀痛,你帮我捏捏”、“大便下不来,吃点大黄”,这些是中医药活动,但并不是医学,真正中医学的理论体系的形成和建立是从《黄帝内经》开始的。“《素问》、《灵枢》各九卷,博大精深,除了医学还有哲学、人文、社会学等,可以说是以医学为主的百科全书。《内经》在中医学方面从基础到临床都有系统完整的论述,有谈解剖、生理、病理、病因的,也有谈预防、治法的,标志着从中医药活动发展为中医学。”
《伤寒论》、《金匮要略》则是一本书,来自东汉末年名医张仲景所著的《伤寒杂病论》,后世散佚分为两书。有一句话是“医之有仲景,如儒之有孔子”,还有一句话是“半部《论语》治天下,一部《伤寒》治百病”,可见张仲景和《伤寒杂病论》在中医药学历史上的影响力。“中医的特色是什么?不是开汤药,不是针灸,真正的特色和优势是辨证论治。这个体系是由张仲景建立的,他架起了从症状到治疗之间的桥梁。”张教授说。
而《神农本草经》记载365种药物,奠定了中药学的基础。其前言中也阐述了药物配伍、君臣佐使等理论,奠定了中医方剂学的基础,作为经典也当之无愧。
在整场讲座中,年逾七旬的张教授对“四大经典”的各种条文信手拈来,可见国医大师对中医经典的重视。“中医学在形成、发展过程中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和条件,使其具有浓厚的传统文化的底蕴和内涵。”张教授认为,作为一名中医,必须勤学习、会学习,才能练就扎实的基本功和拥有渊博的知识储备。合格的中医首先要熟读经典,其次才是熟练运用于临床。
两千年前的经典
怎样指导现今的临床
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是不同的体系,现代医学是建立在自然科学的基础之上的,自然科学每一项大的研究成果都会推动现代医学的快速发展。而传统医学则建立在长期经验积累的基础上,今人经常可以从古人所著的经典中发现新的思路,所谓“温故而知新”就是如此。中医学也同样,“四大经典”至今仍有临床指导作用。
张教授是中医肾病专家,他在讲座中就举了个关于肾病综合征的例子。
《素问•经脉别论篇》:“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
《素问•灵兰秘典论》记载:“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焉。”
《素问•水热穴论》:“肾者,胃之关也,关门不利,则聚水而从其类也,上下溢于皮肤,故为胕肿,胕肿者,聚水而生病也。”
胃主收纳,脾主运化。人喝的水进入了胃,精气经由脾疏散到肺部。肺为诸脏之华盖,经过肺后精气与水被分部到全身各处,剩余的输入膀胱。
膀胱存贮着人体内多余津液,但尿能不能正常出来,要看肾。肾“气化”失常,人就不能正常排尿。有时候多起来成了多尿症,少起来就发生胕肿。
所以说肾是胃的关口,如果肾功能不好,聚起来的水就会“从其类”,也就是依从水的特性到处“流”,“流”到皮肤就成了胕肿,也就是皮肤水肿。
因此同为水肿,经过辨证论治,其治疗方法可能大不相同。病因在肺,外邪侵表、肺失通调,可以用越婢加术汤,所谓“上焦如羽,非轻不举”,用药比较轻;病因在脾,就是脾失运化、水湿停滞,要用五苓散,“中焦如衡,非平不安”,用药稍重;若病因在肾,脾肾阳虚、水湿泛滥,多用真武汤,“下焦如权,非重不沉”。
“我是研究肾脏病的,现在治疗慢性肾炎、肾病综合征多半跳不出这个圈子。其中大部分都是中下焦的问题,所以要用运化、温补、温肾的药。《黄帝内经》精彩之处可见一斑。”张教授说。
还有一些轻度阳痿的病人,到处求医,吃了一堆补肾壮阳的药,却越治越重,为什么?其实问题在肝。根据《内经》理论,正常情况下,肝气疏泄后血随气行,筋脉得养,男子便起阳正常。当病人情绪持续紧张,肝气不舒,气滞血瘀,便不能养筋脉。根据这一理论,张教授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提出了“以肾为主,肝肾并治,行气活血,辛温香窜”的十六字治疗方针。用川芎行血中之气,加乌药、牛膝,比单纯的壮阳药有效。
再举个例子,《金匮要略》中记载有一个“薯蓣丸”方子,用二十一味药制成,可以治各种虚劳不足,还带点外邪和其他病症,是一种养生的药丸。以“薯蓣丸”的方子为基础,后世衍化出四君子汤、四物汤、十全大补汤、人参养荣汤等以“扶正”为主的方剂,以及玉屏风散、败毒散、参苏饮等“扶正、祛邪”并用的方剂,还有治疗上热下虚证牛黄清心丸(局方)等。
“中医药学是宝库,要仔细看,细心研究。尤其是经典到现在也有用,而且很有用,必须是中医临床大夫的必修课。屠呦呦从《肘后备急方》里得到灵感,发现青蒿素,获得了诺贝尔奖,这就是很好的例子。”张教授说。
中医是本完整的书
读经典是名医的必经之路
实际上,“读经典”一直是中医培养的必经之路。今年7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中医药法》中第33条就注明:“(中医药教育)注重中医药经典理论和中医药临床实践、现代教育方式和传统教育方式相结合。”
张教授对这样的中医培养方式十分认同,他认为要成为一代中医大家,再怎么反复研读经典都不为过。“举个例子,说到大黄,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通便,但实际上《神农本草经》里记载的大黄,其药效第一条是下瘀血,通便还排在后面。这点不少中医都没有注意到。临床上用大黄,用足没用足?我看多半没有。所以读经典是很必要的。”
国医大师老前辈一句句忠告,在场的年轻医生们也颇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