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旁边，安装了一个托架，上面插着一根标准棒球棍，触手可及。这是北京某三甲医院一位著名医生的车，同样的棒球棍，他办公室还有一根，也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这位医生告诉我：这根精致的棒球棍是对付医闹防身用的。
然后，他还向我炫耀了朋友送他一套专业防刺背心，瞬间我凌乱了。
没错，这些真的是他在医院上班的行头。这位40多岁的专家，已经是某学科国内最顶尖的医生。他除了繁重的临床工作，还在医院担任分管医疗工作的副院长，处理各种纠纷，于是经常有医闹跑到地下停车库，在他的车边，转悠，转悠……
他说，我不怕，不能躲，也无处可躲，在中国行医，切记，一旦动手就不是医患关系了，横下一心去面对，你只需要开始时二十秒的勇气！
他说这话时候，我能想像他体内急剧飚升的雄性荷尔蒙，而我却听得那个心疼：这些苦读十几年的“书生”，一边要用知识和技术陪病人一起去和疾病拼命，一边还要随时用身体去和医闹拼命，这得是多么无奈的现实？
2012年，哈医大一院王浩死后，我们说“逝者安息，生者前行”；
2013年，温岭杀医血案发生后，我们说“逝者安息，生者前行”；
……
这一次，面对8个月无休无止的医闹，周晓辉医生自缢……至此，再说“逝者安息，生者前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一种窒息感在医生群体中漫延。
逝者如何安息，生者如何前行？
在写接下来的内容之前，我想，我们应该达成一个共识：我们要讲的是“医和闹”之间的事，而不是“医和患”之间。
戴戴始终相信，医和患之间是没有“对付”、“对抗”的字眼的，因为医患是天然的战友，疾病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医生会恪守古训“do no harm”，坚定地与自己病人站在一起，尽最大努力去治愈，去帮助，去安慰。但当某些患者一旦成为“医闹”，就已经不再是医生的病人，与医生的关系也不再是医患关系，而是对立的“医和闹”的关系。
面对医闹，周晓辉医生，避不开，无力改变，于是选择了自认为最轻松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也许对他来说，死亡比活着容易。
但有的大夫，避不开，于是选择拿出“只需要开始时二十秒的勇气”去面对。
那位副院长告诉我，他不仅自备了自卫装备，还健身，进行力量搏击训练，“医生不能只做白面书生，在中国行医，要做散打高手，随时做好操家伙的自卫准备。”他说。
一位科主任，在今年春节前的科会上说：“绝不允许医闹动我们科室医护人员的一根手指头，如果有人动手打了我们的医护人员，所有男医生全上。”他甚至还安排好了科里“堵刀”的顺序，如果遇上持刀医（dai）闹（tu），女医生护士迅速撤离，男人往前冲，第一个被捅的是作为科主任的他自己，然后，男医生论资排辈往后排。
一位著名医生曾给我讲过自己的壮举：某医闹拿着刀在病区走廊里大吵大闹，威胁，年轻的医生护士们都吓坏了，躲得远远的，其他病人也都吓得锁上房门不敢出来。他接到通知，一赶到现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揪住医闹的衣领，直接按在了墙上制伏。该医闹从此不敢再来。
有一次，戴戴去一位顶尖科室的主任办公室里，这位老大正在布置购买“防狼”装备。他告诉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的下级大夫，“武松打虎首先不怕虎，被野兽吃了的，都是只会叫唤不抵抗的，医生肯定会救人，但绝不会怂恿医闹。”
再讲一位科主任的故事：有个地市级干部来北京住院，住院期间极不尊重医护人员。于是，科主任给他讲道理：“世界上两个地方人人平等——监狱，进去都是犯人；医院，进去都是病人。跟医生的关系决定了在抢救你的时候，跑着来还是走着来，结果可能不大一样！该干部听完“谆谆教导”之后，明白了人间的事。”
……
这些都是戴戴身边的大专家们真实的故事，在这个时间分享一点“偏方”，大家酌情自取，但请谨慎使用。
写这篇文章，戴戴真的是带着很纠结的心情的，残酷的“医和闹”现实，没有赢家，少数“医和闹”的极端事件，却严重伤害了大多数善良“医和患”的关系，已经是除疾病之外，医患战友之间的另一个敌人，它挑拨战友之间的信任，造成人人自危，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心越离越远。
再讲一个这几天听到的真实故事：
A是B老爸。有一天儿子Ｂ坐着轮椅被送到医院来，医生认出，竟然是去年在科里闹了一年的家属。请示领导后，拒诊了。这位医生问我：“你知道当时Ｂ的老爸A是怎么死的吗？气管切开后反复肺炎，家属不理解，一直在闹。当时需要拔管才可能控制，但拨管本身有很大风险，没有医生敢给他冒险……”
其实，每一次医疗行为，都是医生陪伴病人的一次冒险，也许成功，也许不成功，都是医生和患者在出发前都要接受的现实。但如果冒险成功，就当患者，不成功，就当“医闹”，还会有多少医生会选择冒着生命危险出发呢？
我们都知道，这个现状背后，有一堆错综复杂的原因，最大的死结是畸形的体制。
但是，我想说，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患者，在畸形的体制下面对疾病，是做与医生“抱团取暖”的战友，还是成为与医生为敌的“医闹”，却是每一个人自己的选择，与体制无关，也与金钱、素质、地位无关。
这几天医疗圈的负能量，真的不少。今天在写这篇文章时，体内荷尔蒙也在飙升，还是喜欢传递温暖而带着希望的感受，所以无论如何：
在怀疑之处，笃信
在绝望之中，希望
在黑暗里，有光亮
在那忧伤之地，犹有欢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