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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临终关怀|肿瘤医生应如何引导患者走完最后一程

01
一直以来,我认为走到生命的尽头是一件极尽悲哀之事。


在帮助患者时,总习惯性赋予同情的基调。但近年来,我所发现的问题已远超自己施教的文化储备。死亡之诡异在于“它的到来将打破既往的人生追求和价值观,一切都将随着生命的消失而走向不存在”。此时,怎样的调整才可以使亲历者保持优雅风范做到淡然转身?这俨然已经成为我们人生尽头最终的考验。

我是疼痛专科医生,处理肿瘤后期“癌性疼痛”是我的日常工作,每天都能看到在肿瘤高压下饱受疼痛折磨、徘徊在生命边缘的患者。眼泪是最常见的痛苦流露,疼痛的折磨蒙蔽了患者对生活所有美好感觉,这一切都影响了人生最后阶段的成长。肿瘤发展到终末期再遭遇上疼痛如影相随令人恐惧、情况常糟糕到万念俱灰。

然而,在现代医学背景下躯体的疼是有药可治的、可控的。肿瘤疼痛诊疗中更为难处理的是来自患者内心的痛!告别世界的痛、亲人离别的痛、未完心愿的痛、为什么是我的痛....所有这些都足以击垮患者以往的坚强。

面对肿瘤终末期不断袭来的疼痛,作为拥有天使情怀的医生怎么更好地管理躯体疼痛、平复亲历者内心的痛楚、协助回顾丰富人生、在生命最后阶段完成最后的成长,为自己的故事写下深情结语、款款作别,这或许是我们人文医疗时代医者的终极追求。



02
生命的尽头还有幸福吗?



在遇到贲门癌晚期患者老张之前,我认为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以现在的社会常态,临终前患者保持平和、无憾心态转身已经很不易了,再要求对幸福拥有似乎是奢望,但是患者老张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

患者老张贲门癌终末期多发骨转移,恶液质、胸椎转移脊背部广泛胀痛、活动后加重、严重影响休息、VAS评分7~84个月来,老张疼痛的症状一直控制得不错。

在接近最后阶段的一次复诊,老张告诉我,疼痛虽控制得不错,但胸部仍有憋闷不适。我说:“详细描述一下,或许我能通过药物调整帮你解决。”老张说:“疼痛控制得不错已很感激了,其他的问题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了。”我问:“你愿意详细谈谈吗?”他喏喏地说:“老母亲81岁远在吉林很久没见,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一面!”我问:“很难实现吗?”他说:“难道是不难,只是不想让老娘伤心!怕她受不了....”我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老张叹口气没有回答....

此刻能感觉到老张内心的挣扎,我说:“假如您是个年迈的老父亲,您的中年儿子罹患重病,在最后的日子里您愿意多陪伴在的身边?还是平静不知晓中安静度过,多年之后知道儿子离世?”老张明显陷入了深思,我继续说:“老张你放心吧!父母作为长者、前辈他们经历亲人朋友的离别远多于你我,所以面对离别、他们的接受、承受力远比我们强!”老张似乎认同我的说辞点点头结束了这次复诊。

大概过了近一个月,老张的爱人代其复诊取药,问:“您能否家访看看我们家老张,他想见您!”周末我应约前往,老张更加清瘦、衰弱他斜靠在沙发上。简单问完症状交代好药物调整,老张告诉我:“路医生麻烦您来一趟就是想亲口谢谢你。”我问:“谢我什么?”老张慢慢地说到:“谢谢你的引导,家人把我老母亲从吉林接来了。正如您所说,我母亲从进门那一刻看到我连诧异的眼神都没有,仿佛早就对我的病情了然于心。我的心放下了,老妈动作迟缓,每天吃过三餐总是像一只年迈的老猫一样坐在我的床旁,偶尔说句话,抻抻盖在我身上的毯子,摸摸我的手脚,更多的是坐在我旁边打盹。路大夫您知道吗?我此刻感觉我很幸福....


这是我第一次从肿瘤终末期患者口中听到说自己幸福这个词,我问老张:“介不介意说说你此刻的幸福?”老张说:“路医生你想啊!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人能生在妈妈的怀抱、离别在妈妈的怀抱?我做到了……

 


03
老张永远地走了,而他的“幸福”概念使我陷入了沉思……




大概十天后,老张永远地走了,而他的“幸福”概念使我深入沉思……静下来,我查了幸福的含义:幸福就是一个人在同时拥有爱和被爱的前提下发自内心产生的一种情绪反应,它的主要内容是富足、拥有和感恩……

我的心突然有一种被释放的豁然开朗,老张教给我的幸福体验与诠释一改往日面对生命逝去的沉闷。工作中,我们看到了太多的肿瘤患者一旦罹患肿瘤遭遇癌痛,全部的注意点放在了肿瘤本身的治疗,虽然疾病的发展让治疗的路子越走越窄,但是这些抗癌大军在求医路上矢志不渝、他们忙于肿瘤治疗、专注于疗效的体验、醉心于手术后症状的暂时缓解。

患者也不惜在抗癌道路上、在肿瘤和药物的博弈中让自己的人生灰飞烟灭,这期间他们沉浸于病痛的体验、失望于生命的告别,无暇顾及亲情表达,甚至都不曾回眸看一眼陪在身边深爱着他的妻子、儿女和朋友,最终生命的诀别过程中爱的表达缺失导致了太多的”生死两相憾”。生命的诀别是对人生追求和价值观的挑战,当一切既成事实,怎样的结束才能让人生显得丰满,怎样的互动更能慰藉到亲人朋友临别的伤痛,作为事件的亲临者或许医者、患者、亲属们都该引发我对新时代医疗背景下肿瘤终末期饱受疼痛患者什么是最合理的治疗措施的思考。

非常感谢老张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他让我知道,在肿瘤终末期的患者躯体疼痛是有药可治的,心里的痛也是有爱可医的。即便是被病魔步步紧逼走到生命的边缘,我们同样具备拥有幸福的能力。医疗不是万能的神术,手术刀和高科技解决不了生命尽头所有问题,但充满人文的医疗可以完成对“生死两相安”追求。人生需要爱与被爱,生命的尽头有爱在才能做到优雅转身,有爱的陪伴才能平复人生的遗憾,有爱的医疗才能促成人性的圆满。

                         


作者简介


路桂军

解放军总医院疼痛科

副主任医师

专业方向:慢性疼痛的诊断与治疗,顽固性腹痛、会阴区疼痛、微量元素中毒疼痛、与情绪相关疼痛 、周围神经痛、癌性疼痛姑息治疗。



转载说明:文章转自 医师报肿瘤频道

               作者:解放军总医院疼痛科 路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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