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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药达沃思】朱恒鹏:医联体是南辕北辙,分级诊疗应改为“分工分类”


2014年末,习大大前往镇江视察时说了这样一句话,一些大医院始终处于“战时状态”的状况需要改观。新医改启动至今已经第七个年头,但因患者在大医院高度拥堵造成的看病难、看病贵却丝毫不见缓解,反而有所加剧,习大大所指出的,正是这一轮医疗卫生体制改革最亟需解决的问题。


相关职能部门亦对此有所动作,但迄今为止,无论是卫生部门通过行政手段强组医联体,还是医保部门在不同级别医疗机构间区别补偿比例,都难见实效。就像高端人才总是在大城市集聚一样,优质资源总是聚集在行业内环境最优渥的地方,而我国的医疗卫生体系在行政等级制下运行了六十余年,好医生被大医院虹吸也是理所当然,由此,患者跟随而去自然是理性选择。


因此,实现分级诊疗的关键在于不再以行政等级制配置医疗资源,而非加强政府管控之手——体制内行政权力越大,则行政等级越高处资源越多,进一步增加对好医生的吸引力,这无疑与改革方向背道而驰。


我们一些三甲公立医院难能可贵地在做医联体和分级诊疗的探索。长期以来,有一点让人感触很深,公立医院一定程度上“比较听话”:政府让他干,他就去干了。这点很像卫生部门长期以来要求高等级医院对基层的帮扶,一直在做,三甲医院一直作为国有单位在贡献力量,这是一种学雷锋的行为。做医联体对三甲医院来说有多少利益,我个人很怀疑。也因此,长期以来医联体没有形成有效的机制,效果也没有最初设计的理想。可以看出,仅仅靠学雷锋是不行的。


政府要求高等级医院做医联体,帮扶基层,这一过程体现了三级医院在承担政府的任务,作为一个公家人、国有单位、党的干部,积极承担政府的任务。但是效果没有达到理想的格局,体现了我们的政府部门做这类事的思路:政府要求你做什么,要求医院做什么比如做医联体,要求患者做什么。比如患者应该首诊在社区!这是一种命令思维,有人说计划经济思维就是命令思维。事实上政府应该换一个思考角度,考虑一下医院想做什么,医生想做什么,患者想做什么?所有这些分级诊疗的做法,体现政府主导的思路:政府希望、政府要求、政府推行。


医联体中,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做法,是派三甲医院的专家去基层坐诊。但是我个人对这个做法很有怀疑。


实际上,如果大的医疗体制没改,现行的医疗模式是最方便、效率最高的。一个专家在朝阳医院坐诊,一周看五天门诊,上午下午各四个小时,患者排队来找他,少则看60个,多则看160个,这样诊疗人次最大;如果这个专家周一、周二、周三分别去不同社区,就北京的交通状况,每天耗在路上两个小时,能看的患者更少。我的意思是说,分级诊疗的形成,不是简单地依靠现有的优质医疗资源下沉到基层能够实现的。


我觉得,即便把三甲医院的门诊砍掉,不让三甲医院医生看普通门诊,把三甲医院医生分散到社区去。还是这样的医生,还是这样的服务模式,还是一个专家坐在那里坐诊,患者排队看他的病,是不是一定就方便了老百姓?我们去朝阳医院,奔着一个专家去,一天160个号,160个患者排队;如果专家到社区去,可能这个社区的老百姓方便了,其他社区呢是不是也要去看?


我知道新医改提出来的时候就强调分级诊疗,但今年领导好像突然意识到,医改四年下来,分级诊疗不但没有形成,没进步,反而退步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数据都是,别说住院,普通的门急诊都是三级医院份额在上升,医保资金被三级医院虹吸。所以,今年上下一致都在喊建分级诊疗体系,那么明年这肯定是工作重点。但如果基本思路没有理清,恐怕今年的格局改不了,还是三级医院人满为患。


第一,分级诊疗不应是“分级”,而应是“分工分类”


分级诊疗的思路,是典型的计划经济遗留下来的传统做法,准确地讲,是以公有制为主体或者公有制大一统的计划经济的做法。


分级,是一种典型的行政等级制做法。社区,名字就很典型,叫“基层”。社区是底层,医院是高层。不管是从资源、职称、工资标准、设备配置、包括现在很有意思的配置药品、定价,都是越往高层越高。人往高处走是人性。当我们依然保持分级、分行政等级思路的时候,优秀医生永远不会去基层。优秀医生不去基层,患者不会去基层。所以,前边说要患者怎么办、劝患者怎么办,没有用的。包括医保对在基层首诊的患者提高报销比例,或者在基层给报销、去三甲医院不给报销的做法,效果不大。


我们不讲城镇职工的情况(中高收入人群),就讲新农合。新农合在县内住院医保报销70%,出县降低到20%,就算如此,收入最低的农民还大量涌入三甲医院,涌向北京。我就自费了,你还能怎么着?还能把我绑回去?不可能的。医生去基层?医生在三甲医院能评主任,一年拿30万,让我去基层谁去?


其实,我认为有个思路是可取的:不要分级诊疗,而要分工分类。社区的大夫、家庭医生,通过形成长期固定关系,服务一个小范围人群,看的是常见病、多发病。发病率高的不一定是技术弱的。四分之一、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发病率,社区大夫一辈子就服务这三千患者,这样的病我看得非常好。所以为什么当年赤脚医生培养三个月、六个月,就能把村子里的人打发得不错,因为高发病率的病遇到很多,就是擅长。对于十万分之一的发病率,整个北京2000万人,一年才200个患者,这样的病社区大夫一辈子可能也遇不上一个,怎么办,这就是专科医院要做的事。北京一家专科医院一年有200个这样的患者,两三个专家来看,这方面就比社区大夫强。这是分工分类问题。在做康复、老年护理方面,康复院就比三甲医院强。三甲医院在国外,其实应该叫急诊医院,就是短期住院的。


第二,建立适合医疗卫生体制的人事薪酬制度,调动社区积极性


如何让优秀医生去基层?的确是收入问题。说到底,大家都是普通人,有一个好的收入,受人尊重的工作,是普通人需要的,大部分医生也是普通人。我们为什么不把社区大夫的工资提上来?三甲医院医生一年挣三十万,社区也一年挣三十万,好多大夫就愿意去社区了。我可以肯定地说,只要维持社区是以公立机构为主体,这种做法是不可能的。原因是没有优胜劣汰。


做社区守门人的机构要放开。实际上,在2009年以前,我们很多社区机构已经半民营化或者民营化了,当时他们的积极性很高,干的也不错,唯独不好的是过度用药,但可以通过医保支付方式来引导。后来重新事业单位化,定岗定编定工资标准,旱涝保收,收支两条线以后,反而能力、积极性弱化。


所以一个很大的核心是,建立适合医疗卫生行业的人事薪酬制度,但是不是三到五倍的社会平均工资?三到五倍也罢,六到十倍也罢,这个是结果,关键是前面要有优胜劣汰机制。如果一家机构是政府主导的公立机构,必然不会形成多劳多得、优绩优酬的优胜劣汰制度。公立单位实行的是论资排辈的大锅饭制度,全球皆然。


正确的做法,不是让三甲医院院长琢磨建立分级诊疗体系、怎么把好大夫派去社区。三级医院是专科医院,专治疑难杂症,让他们集中精力干好分内工作就可以了,正确的做法是让社区中心的主任们琢磨如何把患者留在基层。


建立分级诊疗体制,第一点要赋予社区中心主任们充分的权利,让他们琢磨怎么用好医生护士,怎么把患者吸引来。还是那句话,有用人自主权、收入分配自主权、经营自主权。对于需方,就更简单,公卫资金和医保资金打包跟着患者走。别让公卫资金让卫生部门来支配,把钱交给患者吧。社区有本事吸引到老人来,这个老人的公卫人头费就到社区来;有本事吸引来社区看门诊,医保资金就到社区来。因此,让公卫补贴、医保资金跟着患者走,医生就会想办法把患者留下,医生水平不够,让社区中心想办法挖三甲医院医生来帮他。有更多患者,就有更多的公卫和医保资金,分到医生更多,医生怎么会没有积极性?


唯一要担心的是,社区有了如此强的挣钱动机以后可能会诱导需求、过度医疗。这点其实也不用担心,这是个技术性问题,医保付费机制设计得当就可以解决。在公卫和医保资金总额控制住的情况下,激励医生好好干,让医生相互竞争,引入囚徒困境的方式,控制了总体医疗费用,又让医生不得不、自愿提供让患者满意的服务。


至于社区提供一些增值服务,让患者自费,也没有不可。不用担心,患者不是傻瓜,患者会自己考虑服务的价值。


第三,放开医生自由执业


要形成分级(分工分类)诊疗,就要让社区大夫能够把患者留住,把患者伺候好;让三甲医院里能够、适合当家庭医生的大夫也愿意去社区,能比在三甲医院做得更多、更好。这涉及到创新性的医疗服务模式。并不是说医生在三甲医院天天坐诊,亲自看160个号,到社区还是160个号,而是要充分发挥医生的积极性,让他想办法,区分哪些工作需要他要亲自干,哪些让低年资的医生干,哪些让护士也可以干。并且,患者也认,自己的病不需要这个医生亲自干,年轻医生、护士就可以。


这里的核心点是:如何调动这些医生的积极性,让他创新医疗服务模式。他本人是个品牌,患者是奔着他来的,但是即便在社区,一个家庭医生也应该形成一个分层、分类的服务模式。最简单的,也许首诊需要他看;确诊的、或者不确定性小的,可以交给低年资医生;完全确诊的可以交给护士;但需要患者认。


来源:今日药闻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5年  本公众号欢迎原创文章投稿,投稿邮箱:285440969@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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