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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名奖|我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第二届沁朗杯全国青年文学有奖征文

提名奖作品选登


在这个世界上,得到和失去永远是守恒的,当你发现得到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08年县城,经过三年的兵荒马乱,我从高考大军里厮杀出来。考完那天晚上,天空像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大颗大颗地落下了雨。雨水把每一层土地都浸透了。第二天的口语测试,我感觉浑浑噩噩,慌乱地读出了一长串的句子,在主考老师近乎冷淡的一句“可以了”之后离开了教室,一种解脱像雨滴落在厚厚的尘埃里一样慢慢散开。

出分那天,我将母亲的翻盖手机都握出了汗,竭力把每一个字眼都听得很清楚,反反复复几遍之后,才敢打电话告诉家人我过线了。

父亲在那一段时间里,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那是一种在看到希望和感受到喜悦的时候人总会常有的表现。他在没有和我丝毫商量的情况下,远远近近地散布我将要在成都上大学的消息。

单调平静的生活,让我感到没有由来的不安,想要走出去的想法像一只野兽一样在我的心里冲撞着,时间蓄积了它的野性。

一日三餐,母亲变着法地给我变换口味。

那天晚上,我终于将心里酝酿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填了北京的学校。”

很久之后母亲才哼了一声,然后絮絮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外面的学校就比本地的学校好多少?成都这么多好学校,这么多学生都在成都上学,就你偏偏就要跑出去。到外面去,人生地不熟的,离家里又远,吃得也不好,也没个照应。”

父亲的眉头更是久久分散不开。他喝了一口酒,揉了揉眼睛,总感觉他眼睛里像进了灰尘一般红红的。

“读书么,哪里都是一样,关键是要钻研的深。老话说得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实在要去就去吧!”

母亲斜着眼睛瞪了父亲一眼。

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再次将通知书拿出来看了又看,兴奋地有些睡不着觉,红色的字体愈发燃起我内心的希望。

我躺在客厅里的木床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耳机,插在手机上。平远的那首《往事》在单曲循环,淡淡的哀伤曲调像羽毛一样在心中越积越厚,很轻又很重。月光从并不干净的玻璃窗外流泻进来,一层一层将客厅填得满满的。

那一年,我去外面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09年车站,夏天的尾巴上,秋蝉稀噪。已经独自出远门一年多的我终究还是让父亲放不下心来。临走那天,他很早就起来了,几乎有一些慌乱。吃过饭后,一人一箱,我坐在他摩托车的后座上,用右手紧紧地拽住箱子,用膝盖抵住箱底,流动的空气钻进短袖体恤,一阵毫无预料的凉意袭来。

在车站广场停下来后,他执意要送我进去。我的速度极快,灵活地穿过人流之间的间隙将他甩在身后,回头看时,他已经被淹没在了人潮中。沉重的箱子激起我内心些许烦躁的情绪,再见到他时俨然有一丝不悦。

“你回吧!”

他只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忙什么呢?我送你进去。”

他跑去买了站台票,一直到在候车室坐下的时候都还带着明显的喘息,他一直有着慢性的气管炎。

我看了检票提示牌,离列车启动还有半个小时,但空气里也只有沉默。

“攻城莫畏艰,攻书莫畏难。读书嘛一定要用功,学问这个东西,没有人能轻轻松松就取得成就。”

“我知道了!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吗?”

“也没多少了,就是下午去给主家打一面墙,打完之后把渣滓扫出去,钱好拿。”

“你以后就不要再做那些灰尘太大的事情了。”

父亲留平头,头发和眉毛都有些花白,腰间的旧皮带已经在中间破裂了好几个口子,脚上的胶鞋也沾满了灰尘。

“哎,文凭吶,哪个时代都需要,现在国家把知识分子的地位提得最高了,我那个时候就是读书成绩不好。”

......

快要发车了,他将东西都交到我的手上,迟疑着转身向站外走去,脊背已有些明显的弯曲,宽大的花格子衬衫外套在空气中微微地摆动,青黑色裤脚一只已经踩破,一截被泥水打湿。

我坐在车上手里攥着红色的车票,窗外的阳光恬淡,生命的热度已经剩下的不多。车子缓缓地开出了车站,下午经过黔江的时候,夕阳已经照在大峡谷间,浸染在宁静的水面上,红得让人眼睛酸疼。我知道,既然选择了远方的世界,此后注定要一往无前。

 

10年学校,夏夜的校园透露出一股不安的宁静,星星亮得有些扎眼。同学在宿舍里玩游戏,篮球场上有练习过人的学生,死水一般的空气让人觉得更加闷热。

“辛”约我去散步,她站在实验楼下大门的桂花树下,身影纤长。我操近路从草地的青石小径走了过去,和她从经济学院一直走到文学院的树林里坐了下来,大石头上还残留着白天的温度,用手摸上去还有些发烫。我伸出手拉住辛让她坐了过来,她的细软得几乎没有一点力气,透过她的手掌,我能触及她的心跳,热烈而羞涩。

我们压抑不住内心的悸动在月夜下拥抱,咬对方的耳朵,辛忽然问我有什么梦想,我告诉她我要让她看到更大的世界。

 

13年冬北京,冬雨萧索阴冷,我在西直门的大街上和远方的奶奶通话,嘈杂的电波音将耳朵刺得很痛,寒风像在裤腿里洒了一把冰渣,钻到了皮肤里。

两年没见奶奶了,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过年。我告诉她没有买到车票,这里有上千万的人翘望着家的方向。她告诉我在外面要吃饱饭,不要记挂她。她的记性一天比一天差了,这些明明是刚刚才说过的话。

天气越来越冷,雪终于下来了,四野一片洁净。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街道上窗户外挂起了红色的灯笼。我洗了一个热水澡,头发都没有吹干,烟雾朦胧中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辛,和那个夏天的她眼中的那个世界,很远了!

 

13年春北京,阴雨一天接着一天,总也不完。开完会后我发现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父亲打来的。

密密麻麻陌生的数字仿佛是一串极恐怖的预言。当我回过电话去的时候,父亲懊丧地告诉我:“你奶奶去世了”。我请假回到租住的小房间里,用手蒙着脸,鼻子发酸,好一阵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将为数不多的积蓄都拿出来,买飞机票回家,但等待的只有一个冰冷的大木匣子。

在空荡的老屋内转了很多个圈企图寻找旧日生活的痕迹,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我将奶奶的遗像摘了下来,用黑色的水笔在背面写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去外面看到一个更大的世界,然后再带你们去,只是我没有跑得过时间。”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作者:四川成都/蒲雨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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