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种药剂,平日里似乎我们很少使用,但是写武侠小说的作者似乎对它情有独钟,动不动就把它拿出来,写做是闻名武林的毒药,如《倚天屠龙记》的十香软筋散,西域番僧献给元朝汝阳王之女赵敏的毒药,此毒无色无香,中毒者全身筋骨酸软,不能使用内力,毒药和解药表面无异,若中毒者再服毒药则气绝身亡。《天龙八部》中的三笑逍遥散是星宿派最常用的一种物品,用毒蛇、蝎子、蜈蚣、毒蟾蜍、毒蜘蛛制作而成,中了三笑逍遥散在不知不觉中会发出一种奇怪的笑声,而中此毒药的人在笑了三声之后立即致命。五毒散则是梁羽生武侠小说的暗器,用金叶菊、黑心莲、沾了瘴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藤、再加上碧蚕蛊五种毒物烧灰炼成的剧毒毒药,中了这种毒,暂时不会发作,但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如得不到解药,便会全身溃烂而亡,死时候的痛苦,比毒蛇咬死还要难受。似乎呢,这玩意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那今天,就由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种在文学作品里杀人不眨眼,实际上具有诸多优点的古老剂型——散剂。
散剂是我国医学中应用最早的剂型之一,具有悠久的历史,《内经》时期即被认为是“丸、散、膏、丹”四大基本剂型之一。散剂通常用在中药剂型中,中药散剂系指药材或药材提取物经粉碎、混合均匀制成的粉末状制剂。《中国药典》(2015年版)一部已收载50多种中药散剂,如七厘散、八味清新沉香散等。在现代医疗中,由于片剂、胶囊剂等现代固体剂型的发展,化学药品的散剂已不常见,《中国药典》(2015年版)二部仅收载了3种,如牛磺酸散、磷霉素氨丁三醇散等。
按用途分类:分为内服散剂、外用散剂。内服散中又分调散和煮散,其中调散是以细末为剂,用茶、酒、蜜、白汤或热粥等调服,如川芎茶调散、七厘散;煮散则用布包上散剂煎服有细末入煎连液服和粗末入煎去渣服之别,前者如《金匮要略》薏苡附子败酱散,后者如《和剂局方》人参败毒散;外用散剂又包括用于皮肤或粘膜的撒布散剂,吹入鼻、耳等体内腔道适用的吹入散剂,用于清洁牙齿或治疗牙疾的牙用散剂(也称牙粉)以及用于杀灭跳蚤、虱子、臭虫等的杀虫散剂。
按组成分类:分为单散剂(由一种药物组成)和复方散剂(由两种或两种以上药物组成)。
按剂量分类:分为分剂量散剂和不分剂量散剂。分剂量散剂按一次剂量分装,不分剂量散剂以多次使用的总剂量分装。
按性质分类:分为一般散剂和特殊散剂。特殊散剂分为含毒性药物散剂、低共熔混合物散剂、含液体药物散剂和眼用散剂。
有学者研究发现,在先秦两汉至宋代期间各大医书记载的方剂中,出现频次最高的剂型就是散剂,其次是汤剂、丸剂与膏剂。《五十二病方》是目前我国发现的最早的一部方书,散剂是该书方剂数量最多的剂型,可惜的是无散剂之名,如“一方:屑芍药,以半杯,以三指大撮饮之”。《黄帝内经》中亦载有散剂,如“以泽泻、术各十分、糜衔五分,合以三指撮为后饭”。东汉时期,中药汤剂用药形式为“(口父)咀”,庞安时在《伤寒总病论》中解释:“凡汤剂言(口父)咀者,如(口父)咀菱藕之滓状,今之粗末是也。”《伤寒杂病论》中散剂甚多,亦最先提出了“散”的名称,如五苓散、四逆散、瓜蒂散、牡蛎泽泻散、当归赤小豆散、当归芍药散、薏苡附子败酱散等多首著名散剂,至今仍在临床应用。
历史上最有名、影响范围最大的散剂应该是五石散,亦称寒石散。早在《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就有关于五石散的记载,可见服五石散可能在前秦、西汉时期就已经存在,为医家的自服治病且要辨证论治之方。《抱朴子》载有其组成,曰“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癸巳存稿》曰:“《通鉴注》言寒食散盖始于何晏。又云炼钟乳朱砂为之,言可避火食,故曰寒食。按寒食言服者,食宜凉,衣以薄,惟酒微温饮,非不火食,其法汉张机制,在《金匮要略》中。”《世说新语》曰:“服五石散非惟治病,亦觉神明开朗。”而五石散随着玄学在魏晋的兴盛而成为士大夫文人平常生活保健之品,如果要说古代哪一个朝代和现代最相近,那我肯定会说“嗑药,裸奔,作死,疯狂”的魏晋,晋代士大夫服五石散达到一个顶峰,对此鲁迅曾专门写过《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那时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鸦片的流毒差不多,魏晋文人衣大、穿屐、散发都与服五石散有关。
至宋代,由于宋代政府的大力推广,使得散剂的应用达到鼎盛,汉唐时期的汤剂,在这一时期几乎完全被煮散所取代。《梦溪笔谈》云:“古方用汤最多,用丸者散者殊少。近世用汤者殊少,应汤皆用煮散”。中药煮散既是一种传统的中药煎药法,也是中药剂型之一,即将药物先制成粉末,然后加水煎煮,去滓或带滓服用,即以水为溶媒与药材颗粒或细末煎煮取汁服用的用药形式,目前多认为其应属于散剂之范畴。
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也可以看到煮散剂盛行的实例,书中尽管一些方剂在名称上仍称作某汤、某丸,而实际的服用方法却为煮散服用,如白虎汤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煎煮方法为“上为细末,每服三钱,水一盏半,入粳米三十余粒,煎至一盏,滤去滓,温服”;《圣济总录》煎煮方法为“右四味,粗捣筛,每服五钱匕,水一盏,煎去七分,去渣温服”。“汤者荡也,去大病用之”,汤剂为液体剂型,是中医临床运用最古老,最广泛的剂型,吸收快,能迅速发挥药效。“散者散也,去急病用之”,散剂为固体剂型,可温开水冲服,亦可煮散,其制作简便,吸收快,节省药材。汤剂与散剂各有其优势,为何到宋代,许多汤剂改为散剂?
《苏沈良方》记载:“煮散,多者一啜,不过三五钱极矣。比功效力,岂敌汤势,然既力大不宜有失,消息用之,要在良工,难可以定论拘也。”表明了当时人们认为煮散剂的效力可以与汤剂相媲美,且煮散剂的用量较汤剂要小。传统汤剂改为水煮散剂后作用无明显差别,而从中药使用量来看,煮散剂剂量明显少于汤剂,即可取得与汤剂组相同的效果,传统汤剂显现出浪费药材、价格昂贵等的弊端,不利于中医药的发展。相比之下,若煮散被大量推广使用,则会大大节省药材及经济成本。
北宋著名医学家庞安时在其所著的《伤寒总病论》中有这样一段话,“安时妄意,唐遭安史之乱,藩镇跋扈,迨至五代,四方药石,鲜有交通,故医家少用汤液,多行煮散⋯⋯人参当皇祐年,每两千四五,白术自来每两十数文,今增至四五百,所出州土,不绝如带,民家苗种,以获厚利,足以知地脉愈薄,产药至少矣。汤液之制,遭值天下祸乱之久,地脉薄产之时,天灾众多之世,安得不悋惜而为煮散乎”。宋代经历了唐代的安史之乱和藩镇割据肆虐,五代由于政权分割,交通阻隔、药材贸易匮乏。而到了宋代,宋人用药极度浪费,加上土地贫瘠,产药量甚少,因此没有足够的药物以供医疗之用。受到以上条件的限制,怎么能够不吝惜药物的使用剂量,放弃用量大的汤剂而被迫使用剂量小的煮散剂呢!药物处理成散剂是最节约成本的方式,既便于保存,又利于运输,服用也很简便,迎合了历史需求,因此带来了煮散剂在医学上的广泛使用。
宋代以后,生产力发展,药材产量供应的增多,出现了专事“生药饮片”制作的“修合药所”(炮制作坊),为了追求更大的经济效益,“修合药所”对粗末散剂的制备越来越少,随着药物的切制力度不断增大,药物饮片的形式得以产生和应用,《苏沈内翰良方》认为的煮散粗末导致“辨药之难”,在清代以后,片面强调“道地药材”,饮片因其易于识别和鉴别质量而成为汤剂入药的主流剂型并沿袭至今,故金元之后粗末渐被饮片所代替,明清以后煮散运用更趋稀少,汤剂的使用逐渐得到恢复。
至近代,煮散应用几近消失,但许多医药科研工作者仍提倡煮散剂的应用,如蒲辅周蒲老曾严厉批评将疗效卓著的小剂量煮散改为大剂量汤剂的做法,“玉屏风散是治疗老年人或卫虚易感冒的方,用粗末三至五钱煎服,疗效满意。有人用大剂量汤剂煎服,三剂而胸满不适,后改用小剂量煮散获效,无胸满之弊……我对于慢性病,调其所偏,补其不足,推荐煮散。”
散剂起于先秦,兴于汉代,盛于唐宋,衰于明清,曾在漫长的中医药学发展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现代制药技术发展,制备煮散简便迅速,中药煮散剂作为一种必不可少的传统剂型,不仅保持了传统汤剂的特性,而且量小力宏,具有显著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对于目前面临的中药资源紧缺、药材价格上涨等困境,推广煮散剂的应用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可能遇到在生产、加工、储存及使用等诸多方面的问题,因此煮散剂的推广应用尚有待于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