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伦敦西南30公里开外一处工业园区二楼的办公室里，蒂姆·拉姆西(Tim Ramsey)坐在手提电脑前，打开了一个名叫“Agora”的网站，开始浏览一些为诸如癌症、心脏病和糖尿病等疾病开设的处方药清单。随后，拉姆西选中了一款可注射的人体生长激素，然后点开了一个匿名的比特币账户，支付了0.527比特币——即124美元（约合人民币787元）——买下了这份药物。
然而，拉姆西并不是一个在网络上病急乱投医的病人（这些药物在网络上的价格通常会比正常渠道便宜），而是一位59岁的前警察：他受聘于一些医药公司，来对网络上一处臭名昭著、犯罪滋生的角落进行“钓鱼执法”；这个地方也就是一些人口中的“暗网”（darknet)，通过一种名为“洋葱路由”(The Onion Router，简称Tor)、让用户显示为匿名的软件接入。
拉姆西花了好几天在类似于eBay的非法网上集市搜寻仿制药物；在那里，买主可以给货品打分，还可以用诸如“人民药店”“牛奶胡子”和“亚米希黑手党”之类的名称对卖家做出评价。“出于绝望，人们会在暗网上购买药物。”拉姆西说，他是互联网及暗网情报服务供应商Centient公司的运营主管，手下掌管着一支由15名电脑专家组成的队伍，他们通过在网上搜查仿冒商品来对品牌提供保护。
对于价值3000亿美元的制药行业来说，这些非法市场的快速增长对制药企业的利润和声誉都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对于那些因为没有保险，或是因为保险不覆盖昂贵药物而转投暗网的普通人来说，这样的选择甚至可能是致命的。已经有人证实，从网上购买的假药所含的成分从石膏、老鼠药到重金属、家用清洁剂等无所不包。“我们曾经发现过不含任何有效成分，或是包含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有效成分的产品。”礼来制药公司(Eli Lilly)的全球反造假活动负责人比尔·里德(Bill Reid)表示。
今年4月，一位名叫埃路易丝·帕里(Eloise Parry)的21岁英国学生在服用了从网上买来的减肥药后死亡。她服用的药剂里包含2,4-二硝基苯酚，也叫DNP，是一种常被用作防腐剂和杀虫剂的化工制剂。虽然在斯坦福大学的科学家发现它能提升新陈代谢之后，DNP于1930年代一度被用作减肥药成分，但很快被禁止使用，因为它让一些病人发高达42摄氏度的高烧，并可能会致命。
在Centient公司，拉姆西和他手下的网络侦探使用的计算机抹去了任何可能向卖家提供他们真实身份的线索，从Facebook账号到注册过的操作系统。他们用比特币付款，用加密过的电子邮件沟通，顶着一拨捏造的名字，在隐蔽的地址收货。随后，拉姆西的团队会把收集到的战利品发给制药公司，而后者会去判断这些假药是否和商标上的信息存在任何联系，并旨在利用这些信息来找出仿冒者，然后通知警方去查封。考虑到事件的敏感性，拉姆西服务的几家制药商都要求不予具名。
在Centient公司从网上买到的药品中，约有一半要么是假药，要么也跟后续的骗局有关。在一起案例中，拉姆西从喀麦隆的一个卖家处买了一种治疗癫痫的药物；一周后，他收到一封卖家发来的电子邮件，称货品在巴黎的奥利机场被法国海关扣下了，要他再付150欧元（约合170美元）来放行。拉姆西拒绝支付，于是再也没有收到任何药品。
在线药品买卖正在迅速地崛起。据网络安全咨询公司Fortinet统计，在Agora网站上，处方药品名单的数量从今年3月到8月间上涨了50%，达到近2.5万种。Agora网站并没有提供任何关于自己的所有权及管理层信息，并在最近暂时下线，据称是要修复安全漏洞。不过，拉姆西表示，他还知道暗网上超过一打的其他大型假冒药品交易平台，而且即便是在公开的网络上，数以千计的在线药店也会出售非法药品和假药。负责监管药物销售的英国机构负责人阿拉斯泰尔·杰弗里(Alastair Jeffrey)表示，随着越来越多人在网上购买药物，网络已经成为“罪犯分子们的一个绝佳的平台”。仅在今年6月，该机构就从网上卖家手里查处了价值1.6亿英镑（约合2.47亿美元）的假药和未经许可出售的药物。
在Agora网上，一种名叫“思诺思”(Stilnox)的失眠药被当作赛诺菲公司(Sanofi)产的失眠药在卖，每20片售价0.234比特币。它的卖家“可信狐狸”收到了用户们的5分好评（总评也是5分），例如一条评论就写道：“尖货”。另一位卖家“欢乐买家”则供应迷奸药——也就是催眠镇静药品罗眠乐(Rohypnol)——并称这种药物可用来实施“约会强暴”。还有一种售价79美元的“气味中和剂”也在广告语中说：“从此不再被识破”，而这种药剂的作用就是帮助那些携带非法药品的买家在海关躲过搜查。
拜耳公司(Bayer)的安保主管迈克尔·佐尔格(Michael Sorge)表示，这些非法药品的制造者通常会使用一个替班系统，而拜耳也称自己已经发现了上千个非法售卖自己属下药品的网站。亚洲制造的假药被运到欧洲的分销商手中，好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在那里生产的。在一起涉及假冒拜耳出品的药物案件中，一个被德国媒体戏称为“药丸黑手党”的假药制造团伙也卷入其中，后来有7人被定罪。据法庭卷宗显示，这个团伙每个月会处理大约1.7万笔订单，多是求购治疗勃起功能障碍的药物和减肥药，多年下来已经敛财2150万美元。这些药物都是在印度和中国生产，储放在西班牙和捷克，然后用其他欧洲国家的地址发给客户，赚得的钱则存在地中海东部岛屿塞浦路斯。“最后，下单购买这些药物的人会收到一封来自英国或德国的信，而不会出自一个让人怀疑的国家，”佐尔格说，“这些东西不是衣服或手袋，而是药物；人们吃药是希望它能帮到自己，而不是受其伤害。”
因此，从网上购买药品通常也比从实体药店购买需要更多的信任。拉姆西不久前刚开封了一个有衬里的白色信封，上面没有写退信地址。虽然装运信息说它装的是“泰国香膏”，事实上，里面却是一小玻璃瓶的人体生长荷尔蒙，装在某个大型制药公司带有品牌的盒子里。
拉姆西倚靠Centient公司开发的软件在公开互联网和暗网上日夜不停地“钓鱼”，也就是通过搜寻客户的品牌名称和其他一些关键词来发现可疑活动。他说，他32年的警探经验和后来追查盗版音乐的工作让他掌握了在网上追查坏人并保持自身低调身份的技能。2009年的一桩调查让他见识了假药买卖，也证实了很多曾经做盗版音乐生意的骗子已经纷纷转而去做假药。
拉姆西仍然记得，在阿姆斯特丹附近一次警方对盗版CD开展的突击查抄中，查到了约100包标记为伟哥的蓝色药丸，而其真实成分不过是水泥灰。
最让拉姆西担心的是，很多普通人在那些售卖他们需要但买不起的药品网站的诱惑下也一路寻到了暗网，但暗网上常常卖的是仿制品。“麻醉药、枪支和杀手打开了覆盖在暗网上的盖子，而假药则已经紧随其后，”拉姆西说，“现在，老一辈人也开始上那儿去买药了。”撰文/Kristen Schweizer、Johannes Koch 编辑/王怡 翻译/霁涵
总之 在某个暗网市场，卖家提供的处方药数量从今年3月到8月间上涨了50% 。非法市场的快速增长对制药企业的利润和声誉都是严重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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